古羅馬的鬥獸場,數千年矗立在地中海沿岸的小城。濛濛細雨,如游絲,洗濯時間長河中穿梭著的風塵僕僕的旅客。
或許想起在煙雨江南,於靉葉之下縵立,遠眺城牆之外。人們總是刻意忽視時間,以為出了這城便是鄉。城門啟,誰知,還鄉,物是人非。
鄉愁,一如浪潮襲擊海邊的漁村,無情地將我拽入不見底的深淵,黑暗的虛空。一說是時間的鄉愁,想念幼時河邊遊遺失的安心。山腳下的村莊飄來了嫋嫋炊煙,鄉間蒸飯和熱油下鍋的氣息,勾引我千里之外的魂魄。記憶中我還是個孩童,手握竹竿,站立在山間公路的轉角。山路十八彎,那就是我的故鄉。
外婆怎麼還沒有喊我回去吃飯?外公怎麼沒有騎著摩托從水電站回來?記得那時深夜,轟鳴聲悠長,打破夏日鳴蟬。空氣中凝固的不安的氣息解凍,隨即是柴門聞犬吠,風雪夜歸人。向山行,向山行,爺爺卻讓父親走出大山。
那天,外公載我遊遍深山,縣界的隧道、縣外的群山,白溢寨和千丈岩,國家公園。緊握他的衣袖,疾風起,敞開外公的衣裳,軍綠色的夾克。那時尚未老去,路邊點起一支煙。隨風飄,一縷長煙細,似那天的雲霭。
後來,在山上的爺爺家,那夜難眠。離了父母,幼小的孩童,素未謀面的血親。窗外螢火蟲閃爍,也像外公的煙燼,如今何處去尋那夜啊!野草微搖,農舍內燒開的熱水上水氣彌漫。轟鳴,外公接我回去。
許多年的故事,許多年的分別,漸忘了回家的路。回不去的是那時歲月。未變的是群山。
也思念舊時老友,那時校園漫步,無話不談。花團錦簇,蜂蝶飛舞,也如我們閒行的身影。深夜的訊息,聞知重逢的良機,急行,趕向過往的煙雲中。往事如煙,往事並不如煙。初見,相視無言。熟稔地挑起熟悉的話題,冰冷中見真情。
那時或在夕陽西下之時,暮色之下慢跑。少年在微光中,希望在夢想中。天色漸暗,燈起,前路初現。後來邁步衢上,回首向來蕭瑟處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歸去,歸不去。校園芳草依舊,故人不再。未變。真的沒有改變嗎?變化的是時間,是韶光。逝者如斯,如今我卻思念,思念那些流水年華。
回到故鄉,重返校園,時間的鄉愁責罰無罪的我。天啊,為什麼鞭笞時間中無辜的行人,用不盡的情感之潮,澆滅我向前的火種。總要向前行,卻無法阻止自己向後看。勇氣,向著未知。失去的歲月、人、事,一切,回憶中變得絢麗。
又是一年盛夏,從故鄉乘高鐵歸來。夕陽下,原野平靜,我心難平。慢一點,遠去的大山不再停留。或許遠方還有人在思念。相思,苦澀。落日,無情。
誰怕,此心安處是吾鄉?
想念……